祈禱,彷彿是上世紀的事。在一切分崩離析之際,他曾經向神祈禱。

 

漆黑如墨的夜色,營區北方神殿山中的火光驅散夜幕,聳立於山丘。神殿山由不同風格的神廟所構成,主要是由希臘與羅馬神殿,佔據了空間。

主神殿從空中鳥瞰有如向南方的U型建築,東方是希臘神殿,西方則是羅馬神殿,最終通往混血人的聖地,最後方的主體建築是拿來追悼過世的夥伴與紀載營區的重大紀事。希臘與羅馬神殿各擺放著奧林帕斯山主神與所有小神,不分階級放在一起,陳列於兩側,有如置身於雕像展覽室。

往來的人甚少,對神而言他們可是反叛的分子,只是眾神過於遲鈍未察覺。

偶爾新成員會來到神殿山學習神話的基礎知識,在這神之子們鮮少對神祈禱,至少對奧林帕斯的主神是如此,然而小神與他們的孩子於此的地位都比昔日更加崇高與備受尊敬。

聳立希臘與羅馬神廟的主山丘旁,一棟較小、風格迥異的神廟佇立於旁側,列柱有如繪畫一般描繪著絢麗的人物,牆面刻鏤著象形文字的浮雕,點綴的裝飾浮誇程度遠超乎希臘、羅馬式建築,入口處前聳立著淺沙色的人面獅身像,守護著神廟入口。


風自由穿梭於開放式的神殿,Phineas身著古羅馬正式服飾,彰顯他的地位不凡,在古羅馬相當於元老院的元老非開會時的日常裝扮。

短劍的劍鞘隨著他的步伐發出金屬鏗鏘的碰撞聲,右肩上的皮革肩背帶連帶也發出微弱的聲響,神殿中僅有青銅盆中篝火悶燒聲以及羅馬涼鞋所發出的跫音迴盪於列柱之間。

Phineas並不會因這套服飾行動而因此受限,相反的,他相當習慣。

擔任軍官時,他是唯一穿著道地羅馬正式服裝像真正的古羅馬人,諷刺的是一個希臘裔能做得比大多數羅馬人優秀。不過在這裡,希臘還是羅馬並沒有那麼重要,這裡不會以血統去評判那個人的好壞以及適任性。

Phineas大步穿越玄廊,埃及神祇的雕像聳立於四周,他認得這些神祇,但沒有像對奧林帕斯的天神那麼熟悉。Phineas從小就必須閱覽許多書籍,為了迎合天神的期待,但他並不排斥讀書這件事,這在混血人中算是相當罕見。

雅典娜曾教導過他書中的文字蘊含著許多智慧,尤其是歷史,記取前人的教訓,避免步上同樣的後塵,希臘智慧女神的睿智箴言。

 

埃及神殿佇立於營區是有幾分詭異,但有鑑於希臘、羅馬、埃及的歷史與命運息息相關,似乎也不太過於違和。

再者,這座神廟是考量到某部分特殊人士才決定建立,Phineas今晚會遇到那位特殊人士。

埃及神祇的形象,經常是動物為首,下半身維持人形。Phineas的視線迎上一頭鱷魚為形象的神像,祂是索貝克,有著比其他神祇雕像來得強壯的身軀,型態最接近動物,目光兇惡,有如尼羅河中真正的尼羅鱷鎖定獵物般緊盯著Phineas。

法老的護衛,他想起索貝克在埃及神話中扮演的角色。

Phineas沒有因此止步,玄廊中分別有三個廳室,中間的廳室最顯眼,外觀裝飾上也較為氣派,象形文字的浮雕栩栩如生,好似隨時可能活過來逃離沙色的泥牆。每隔幾公尺,牆上就有定點安放火炬,照亮神殿內部,Phineas背後拉長的身影因火光晃動也隨之不安地躁動。

他要找的人的確在此處。
 

Phineas踏入主廳的那刻起,能明顯感受到氣氛的轉變,廳內焚燒著一種薰香,使他的憂慮漸遠,寧靜緩慢地佔據。

他卻辨別不出這是什麼,既非木頭燃燒的香氣也非草藥的氣味,但他心中的焦慮卻因此退去。

在主廳中央供奉著一尊巨大的埃及神像,它的頭頂著一棵火紅的圓盤,鷹首的臉龐帶著肅容,頸部戴著黃金綴飾,上半身打著赤膊,腰下則是有濃厚埃及風格的裙襬,雙手交叉於胸前拿著象徵王力量的武器――連珈與彎曲手柄。

Phineas認得,這位神祇是拉。

然而,拉神像前有位男子背對著他,有著淡巧克力色的肌膚,深色的幾何線條深深烙印在他的頭顱骨,刺青取代原本該覆上顱骨的頭髮,身子罩著一件單薄的亞麻袍,下半身是古代的纏腰裙,腰側掛著一把外觀不尋常的短劍,半月形的彎劍。

男子喃喃自語,似乎是在朗誦某種古老語言,雙臂向上空敞開,旁側青銅盆的火焰似乎隨著男子的喃喃自語助長又消退。

Phineas並沒有出聲打斷他,他也對男子口中的古老語言一竅不通,他向來會耐心等待,不像他的軍官三不五時闖進辦公室打斷他手邊的事。

薰香的縷縷輕煙自Phineas的腳底緩慢向上攀附,安定的能量漸漸輕覆,一時引起Phineas的警覺,由於多年的戰鬥經驗,使他從不輕易懈怠。

但他察覺自己並不是身處異地,而是他自己打造的庇護所,才解除警覺心。

Phineas能感覺到有一股溫煦的力量輕柔地觸碰他的思緒,將那些過往以及對未來的憂心趕出思緒的波瀾,使水面回到靜止。

他並沒有抗拒這股力量的影響,相反的,他逐漸被它拉離現實。男子喃喃自語的低沉嗓音以及青銅火盆中緩慢悶燒的劈啪聲逐漸遠去,像是淡去的背景音樂,Phineas也不自覺地闔上雙眼,此時他不再聞到薰香的氣味,轉而由一股淡薄的海鹽味撲鼻而來,相當熟悉的氣味,令他肩臂上的重擔也隨之卸下。

但是他卻記不起這是屬於哪裡的味道,這不可能。

記憶的缺失破壞了和諧的氛圍,他不禁皺起眉頭,尋找著丟失的回憶。
 

此時,溫煦的力量猛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像太陽般炙熱的力量,有如阿波羅的太陽車親臨,新汩出的力量將他拉回現實,Phineas猛然睜開雙眸,炙熱的力量亦隨之猛然退去。

Phineas第一時間視野迎上令他不安的雙眸,右眼是黃銅色有如貓眼的眼眸,左邊則是比傑生還冰冷湛藍的淺藍眼眸;眼眶勾勒著黑色線條的眼線,銳利的目光好似能看穿一切假象,而這雙詭異的異色雙眸正緊盯著他,不禁讓他打了個哆嗦。

但Phineas不會顯露出他的退縮,他是領袖,必須時時刻刻表現出堅強的一面。

異色雙眸的主人,正是方才在祭壇中央朗誦古老咒語的男子,已經移動到Phineas眼前,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察覺,連腳步聲都未曾聽聞。

男子有著寬扁的鼻翼,白色的線條畫過鼻樑中央與下巴,雙眸上方細長的眉毛使他的異色眼眸更加搶眼,令任何人目光一觸及不禁心頭一震。

他的雙臂與指尖充滿各式花樣的珠寶與金屬首飾,上半身打著赤膊,頸肩環繞著黃金首飾,外面輕覆著單薄的亞麻寬袍,下半身則是埃及式的纏腰裙,雙腳赤裸的踩在冰冷的石地板。
 

「Buenas noches,尊貴的指揮官大人怎麼會至此?」男子開口,低沉的嗓音有如靜默的神像般平穩,而目光並沒有移開,Phineas不自覺的主動移開視線,通常這樣的情況是反過來。

「少拿那些敬語來拿我打趣,奧德利‧拉爾蒙。」Phineas悶聲抱怨道,而他面前的奇葩男子正是他的諭言官,奧德利‧拉爾蒙。

拉爾蒙並沒有正面回應,黃色的瞳孔深印於Phineas腦海中揮之不去。「您似乎有些困惑呢,指揮官?」

「黑蒂卡之子還會讀心術?」Phineas挑起一邊的眉毛,視線移轉到拉爾蒙的頸肩的綴飾上。

「或許。」拉爾蒙掛上一抹淺笑,「未來夾藏的潛伏與過去盤繞的糾結。」

拉爾蒙的話語令Phineas不禁捏一把冷汗,拉爾蒙看得透他。「那你何不告訴我未來那些隱含的潛伏?」

「那要端看神的旨意。」拉爾蒙恭敬地身子向前一傾,做出小幅的敬禮。「我只是神旁側的聆聽者。」

「你還信神?」Phineas帶著輕蔑的語調問道,彷彿這是一個玩笑。

「您對信神的定義是什麼呢?」拉爾蒙反問道,語調始終一樣平穩。「我相信神的存在,您也一樣,您這樣算信神嗎?」
Phineas嘴唇一抿,信神?神在他身上開了天大的玩笑,不斷使他心無所歸,將他當作一顆棋子在掌間玩弄,他該信神嗎!

拉爾蒙眼見Phineas沒有回應便繼續說下去,「我相信您還是打從心底信神的,不然您今晚也不會出現,對吧?」

「我所信的神正是我打算摧毀的,我真不知道這算得上哪種虔誠,諭言官。」Phineas帶著些許不悅回應,他早已不對奧林帕斯天神祈禱,自從祂們不打算回應他那刻起。

「指揮官,你有些誤解。信神不一定需要虔誠,您只要相信就已足夠。」拉爾蒙側身向後退,使後面拉的神像顯露。「而您還是相信祈禱有其必要性,是吧?」

「什麼?」Phineas看了一眼拉的神像,便又迎上拉爾蒙的異色雙眸,努力忍住不移開視線,也不流露他內心的困惑。「我真懷疑你早上被文圖斯打昏頭了。」

「那些阿尼蘇萊可動不到我一根寒毛。」拉爾蒙似乎覺得戲弄夠了Phineas,才開始解釋他設下的謎語。「指揮官,我並沒有讀心術,室內燃燒的薰香唯有心中充滿困惑的人才會對其有回應。」

「你就跟其他人一樣總愛拿些小事戲弄我,」Phineas不悅地嘀咕著,「別用敬語了,真叫我心煩。」

「好吧,支開諾莎娜也讓你夠頭疼了是吧,Phineas?」拉爾蒙換上較為平易近人的態度,他提起稍早議會的事。拉爾蒙僅對少數人展露這一面,平時的他充滿神秘色彩、說話盡是打啞謎,加上他獨特的外觀,那雙令指揮官都不想觸及的異色雙眸,實在不怎麼能讓他人親近。

「消息可真靈通,你魔法的小把戲告訴你的?」Phineas開始漫步於室內,目光掃過廳內其他座神像。

「過於費工夫,索羅達拉向來健談。」拉爾蒙隨著Phineas的步伐跟隨在身側。

「他向來嘈雜,除了認真執行任務的時候。」Phineas說。「提到任務,山德跟你提過了嗎?我看你一回營就往這跑了,不是嗎?」

「有,」拉爾蒙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山德副指揮官向來極力掩飾他的思緒,不過他是相當的不安定。你的意圖是那麼得明顯。」

「那孩子只是未經雕琢的璞玉,不快點著手要怎麼上得了檯面,」Phineas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你就只管讓他自行做出決定就好。」

「當然,我可不會干涉命運的輪轉。」拉爾蒙的異眸看向Phineas,一面露出笑容可掬的微笑,真是叫Phineas不寒而慄,就算他經歷過各種奇特的事,還是免不了對拉爾蒙敬而遠之的想法在腦中運轉。

「又在打啞謎,」Phineas嘆了一口氣,其實他早就習慣拉爾蒙總是帶上神秘面紗的德性。「那這個營區豈不是整個在顛覆命運的安排?」

「我不會這麼片面地去斷定,」拉爾蒙頭向旁側一歪,準備洗耳恭聽。「既然指揮官想要開門見山的說,那何不坦白來此最主要的目的?」

可惡,果然被拉爾蒙臆測到他的思緒,Phineas暗忖著。

這同時也是拉爾蒙受人畏懼的原因之一,他經常能臆測或看穿對方的想法,更別提他當薩滿的神奇能力,更是讓人紛紛敬退避三舍。


「或許我真的還信神。」Phineas呢喃著,連他都覺得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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